秦勉脸色立刻阴沉下来：“你再说一遍！”

他素来有威严，黑着脸训人气势更足。

可别人都怕他，姚黄却不怕。

“将军心知肚明，那十八车粮食要喂养一城的百姓跟将士，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，想要撑到明年开春，更是难上加难。”

月牙城的春天来得晚，熬到开春，最起码还要熬五个月。

等到那个时候，城中百姓都死绝了，剩下的将士们，也都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。

“将军，为今之计，只有招募百姓们跟随您杀出去了。”

既然南地将士不惯在风雪中作战，那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总能习惯了吧？

秦勉只是不想让百姓去送死而已。

可是死一部分百姓，跟死一城百姓，孰轻孰重，秦勉一定能分得清这个道理。

他只是少一个人来推他一把。

上一世这个人是二姑娘，今生换做姚黄了。

秦勉沉吟片刻，便轻轻点了点头：“也只能这样了，阿四！”

少年应声而入，一双眼睛先是在姚黄身上打了个转，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勉。

“传令下去，明日叫人挨家挨户地通知百姓们，凡年过十四，且不是家中独子，都要跟着本将出去杀敌！”

百姓们的热忱出乎意料，空前高涨。

大家伙都明白一个道理，要么，就困在城内活活饿死，要么，就跟着秦将军冲出去，搏一条生路。

朝廷已经放弃了月牙城，现在是生是死，只能看他们自己的了。

秦勉为人谨慎，虽然招募了大批百姓，但却没有贸然出兵，这几日都在忙着操练这群集合起来的新兵。

他在忙，姚黄在后方也没闲着。

她把妇人们都召集起来，为前方将士们烧饭做寒衣做鞋子。

还动员大家把口粮省下来，都留给打仗的将士们吃。

月牙城被困也才不过月余，百姓们家中多少还留着一些吃的。

尤其当地人喜欢过冬储存食物，之前不肯拿出来，是怕将士们知道了来哄抢。

如今城中将士百姓一心，百姓们见秦将军斗志昂扬，也明白如果不追随秦将军，他们的下场就跟涌泉城的百姓一样，被异族人杀戮殆尽，因此，反倒比之前要更支持将士们。

阿四抽空从军营回来，少年的眼睛亮如繁星：“姚黄姑娘，新进军营的小兵们都说，这是因为你的功劳，你放心，等咱们打了胜仗，将军一定会重重赏你的。”

姚黄低头莞尔。

她不求能得赏赐，只求将军跟夫人如同前世一般恩爱。

哪怕夫人不是她的二姑娘，她也愿意。

突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。

入夜时分，后城门悄悄打开，将士们趁着夜色消失在茫茫雪原中。

城中只剩下老弱妇孺。

众人都各自祈祷，祈祷秦将军能获胜归来。

可天亮时，她们等来的不是将士们凯旋的消息，而是异族人攻打城门的震天喊杀声。

守城门的将士焦急中竟然跑来问姚黄要怎么办。

姚黄咬了咬牙，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：“死守城门！”

月牙城城池坚固，想要攻开城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
但黑压压的异族人叫嚣着一次次冲击城门的场景，还是叫人胆战心寒。

姚黄换了一身短打扮，将城中的老弱妇孺集合起来，命他们拿起家中的镢头砍柴刀等物，守在城门处。

“秦将军很快就会获胜归来，这些异族人得意不了太久！只要咱们众志成城，将城门守住，他们就拿咱们没法子！”

百姓们按照姚黄的吩咐，从家里扛来桌椅板凳等物，全堆在城门处。

只要守住城门，安心等着秦勉归来，他们就会获救了。

很快，城墙上的士兵就跑了下来：“姚黄姑娘，他们开始爬城墙了！”

一旦被敌军攻入城内，城中百姓必死无疑。

姚黄当机立断，立刻吩咐百姓们抬水上城墙。

“看谁往上爬，就朝着谁头上浇水！”

冰天雪地，一桶冰凉的水兜头浇下去，寒风一吹，便是刺骨的酷刑。

有咬牙坚持往上爬的，还有石头和桌椅板凳等物等着他们。

百姓们牢记姚黄的话，坚决不能叫这些杂种爬上来。

战局僵持了一天一夜，城墙上堆积的石头已经见底，百姓们都精疲力竭，而敌军却源源不断，呜哇叫嚣着继续往上爬。

城门眼看就要被攻破，敌军后方忽然冒起一阵黑烟。

“是将军！”

“将军来救我们了！”

百姓们欢呼雀跃，劫后余生，众人都团团抱在一起又哭又笑。

敌军忽遭突袭，阵型调转不及，被杀出来的秦家军打了个措手不及，只好仓皇撤退。

秦家军乘胜追击，一直将敌军赶到了沧南河以北。

虽然敌军未退，但却元气大伤，估摸着开春之前不会再次进犯月牙城。

月牙城得救了。

城中百姓拥着姚黄，把姚黄当成从天而降的仙女娘娘。

甚至还有人跪在地上给姚黄磕头。

姚黄不敢受此大礼，更不敢懈怠。

敌军虽退，但月牙城存留的问题还是不少。

寒冬腊月，存粮都耗尽了，大家伙上哪儿找吃的去。

秦勉很快率军归来，将士们不仅击退了敌军，还带来了敌军的粮草。

这些粮草省着点吃，足够支撑一城百姓过到正月份。

姚黄再次忙乱起来，她领着妇人们照顾伤员，给归来的将士们缝缝补补，每日都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将军府。

一连数日都没有见到秦勉，今日一回府，就被秦勉抓到了书房。

“你这丫头好似在躲着我？”

姚黄满脸笑意，眼底却写满疏离：“奴婢不敢，将军大胜，朝廷很快就会有封赏下来，奴婢先恭喜将军了。”

前世便是如此，秦勉一鼓作气，将敌军赶回老家，尽数收复失去的城池。

圣上龙颜大悦，又有荆州王极力举荐，圣上便金口一开，封秦勉为武安侯。

只要秦勉成了侯爷班师回朝，就能跟夫人团聚一堂了。

到那时，便是姚黄功成身退的时候。

秦勉微微有些烦躁：“此次大胜，你的功劳不小，说吧，你想要些什么赏赐。”

姚黄嘴角微扬：“将军，奴婢想要自由身。”